小時候,最盼望的事就是過年。
當陽歷年那天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的時候,我和姐姐們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啥時候過年?”從這一天起,我對過年的期盼就漸漸地濃重了。以后的日子,如同一個秘密的包裹被一層層地打開。
陽歷年后的第一個節便是臘八節。喝完香甜的臘八粥,母親便開始張羅著給我們姊妹幾個做新衣了,這幾乎是我們一年中僅有的一次新衣服。臘月二十三,是小年。我們幾個小伙伴雖然囊中羞澀,但也會拿出平時積攢下的零頭小幣,買上一串糖葫蘆、一塊棉花糖或幾個糖球,琳瑯滿目的年貨占據了雙眼,也滿足了內心。這一天,一向精打細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母親,突然之間似乎也變得闊綽起來,一趟一趟不知疲倦的置辦著各種年貨,從早上一直到日頭偏西。晚飯,當餃子開始出鍋時,母親必定會先撈出三碗,供奉在我們家的灶臺上。隨后,母親對著貼在墻上的那張灶王畫,神態凝重、態度虔誠地燒紙供香,口中還念念有詞。這時,哥哥也點燃了準備好的鞭炮。母親為何對灶王畫如此的敬重,始終是我兒時不小的疑惑。母親說是灶王這一天要上天界,如此的供奉是為了讓他到天界多美言幾句,保佑來年的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似懂非懂的我總是喜歡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母親有條不紊地干完這一天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心中反復咀嚼著母親的話,充滿了疑問,對于過年的理解又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小年一過,臘月二十四家家戶戶就開始忙著打掃屋子庭院了。平日里忙于勞作,一向不大講究的莊戶人,這時候也變得講究起來。先是全家老少齊出動,將屋內的東西一件不留的倒騰到院子里,然后開始上上下下犄角旮旯的打掃,一年中的陳灰在這一天被打掃的一干二凈。打掃完庭院,父親便開始忙碌起來一一為左鄰右舍寫對聯。我總是站在旁邊,將寫好的對聯小心翼翼地拿起晾在屋子里的各個角落。這時候母親在廚房里也開始忙碌起來。蒸年糕、蒸饅頭、做豆腐、做炸菜,條件好時再來上個大豬頭。那時做豬頭最費力的是給豬頭去毛,當燒的通紅的鐵鏟伸向豬頭的一剎那,“滋滋”的聲音伴著焦糊味飄蕩,勾起我們的食欲,幸福漾在了我們的臉上。
終于到了年三十這一天。家家戶戶門上貼上了紅紅的對聯,飄起了花花綠綠的彩紙,我們這些孩子更是按捺不住興奮,滿村子跑著看對聯,放鞭炮。做好的新衣已經被試穿了好幾次,今天也會再穿著第一次跑出大門,呼朋引伴的做一番比較后,再回家脫下,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床頭,等待初一早上的閃亮登場。年三十的晚上,眼睛一次次的盯住鐘表的指針,希望它走的快點再快點,以便早上領到那幾角錢的壓歲錢后,成群結隊的串門拜年,將糖果裝滿所有的口袋。我們總是在母親催促幾遍后,才帶著甜甜的美夢睡去……
如今,年的腳步又漸漸臨近了,不禁問起兒子對過年是否也有期盼,他臉頰上的喜悅瞬間滑過,帶著擔憂的表情回問了我一句:“寒假還給我報補習班嗎?”聽后我有了一種莫名的惆悵。是啊,現在錦衣玉食中長大的孩子,學習太累了,平日里很少有休息時間,就盼著過節放假好好放松一下。而已經奔向不惑之年的我,卻還在延續著老一輩流傳的忙年的習慣,在忙碌中找尋兒時曾經擁有的那份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