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清明時,想起了我的姥姥——— 一位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老新華人的家屬。
五十年代初,我的姥姥帶著我媽媽作為家屬跟著姥爺從鄉下來到了張店,在老新華廠區一間小平房里落下了腳,開始了城里人的生活。1907年生人的姥姥纏著三寸金蓮式的小腳,胖胖的五短身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頭重腳輕的感覺像極了魯迅先生描寫的“細腳伶仃的圓規”楊二嫂,再配上天生的一副愛大笑的高嗓門,很快在廠區宿舍出了名,幾乎都認識瓶子車間(老三車間,生產玻璃藥瓶、安瓶)職工王連福的老伴了,我記事的時候,大家都叫我姥姥———王大娘。
姥姥的出名還在于她是個熱心的人,宿舍區里誰家有事,都少不了姥姥去“湊熱鬧”、問寒問暖,幫人帶孩子、幫人縫縫補補、嘮嘮家常……即使在1958年姥爺因矽肺病去世后,姥姥還是那副嘻嘻哈哈快快樂樂的樣子示人,艱難地和我媽媽倆人相依為命,直到1987年底突然病故。
姥姥的樂觀、堅強和嚴厲給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姥爺工亡后,姥姥成為了我們家第一個領工資的人了(廠里為工傷員工家屬發放的補助),是13.86元,家里唯一的經濟來源,直到1964年,媽媽進廠,家里才寬裕一點。姥姥是家里的主心骨,老爸的入贅也改變不了姥姥在家頂梁柱的地位,我們家姥姥說了算,錢姥姥管,爸爸媽媽有事都得請示姥姥。姥姥發起火來一家人不敢吭氣,可姥姥又是勤勞的,姥姥辛辛苦苦把我們姐妹四人帶大,我更是姥姥一個被窩里摟大的。姥姥從不因為家務事影響了爸爸、媽媽的工作。在六、七十年代的新華也和全國處在文革時期的國有企業一樣上班忙忙碌碌,下班還要開會、拉練,工作異常的繁忙,姥姥一個人帶著我們四個小的,做飯、洗衣、買菜、買糧,樣樣得心應手,從無怨言,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嗓門高八度,從家里喊我們姐妹四人的名字能傳到現在的燈光球場。姥姥在左鄰右舍是有名的好人緣,熱心腸,誰家有事總是第一個趕去幫忙……可是,我們家的飯桌旁總是少見她的身影,她總是在不停的干活,而且有干不完的活,每每最后在我們吃完后只匆匆吃點窩頭就大蔥了事,把不多的細糧和菜都讓給爸爸和我們吃,我們每次往姥姥嘴里夾菜,她都搖著頭說不愛吃,讓我們快吃,這個情景在以后的多年里不時闖入我的夢境,讓我醒后淚流滿面。從來不置辦新衣的姥姥一年四季就是兩身衣裳,晚上洗了第二天接著穿。姥姥也是挺講究衛生的,記得小時候,就愛蹲著看姥姥刷牙,能刷挺長時間呢,直到她去世時一口牙整整齊齊,毫無缺損。天熱了,姥姥總是給我們每人五分錢讓我們買個冰棍吃,但是,如果我們偷拿了鋼镚買了冰棍,等來的只有一場暴打,連老爸都不敢說情,哭聲震撼左鄰右舍,鄰居都知道這是王大娘又給她的外孫女上規矩了……
進入八十年代,70多歲的姥姥身體大不如從前,終于把錢抽屜的鑰匙交給了我媽,叮囑我媽花錢不能大手大腳,過日子精打細算,好像我媽頂不起來這個家似的,事事不忘嘮叨一下她的治家理念,萬般的不放心。這時候的姥姥,還在為我們一家七口做飯、燒水,只是較多的拿一馬扎坐在房頭的馬路上和上、下班的叔叔阿姨們打招呼,嗓門依然的響亮,有事情的阿姨還是把自己的孩子往姥姥懷里一塞就去忙了,姥姥則細心地幫忙照看著。直到87年的冬天,突然失語頭暈的姥姥被送到廠醫院再也沒醒過來,就連花五毛錢掛號費的機會都不給我們,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姥姥,您可知道再過半年我就和姥爺、媽媽一樣成為咱們家第三代新華制藥的員工了,這可是您一直盼望著的事情啊,可以用我的勞動所得給您買點好吃的,哪怕您只吃上一小口我也心甘了,可是,您活了80歲,沒有享到一點的福,盡是為這個家付出受罪了,連一個讓我孝敬您的機會都不給我,讓我只能在您墳頭的方向跪下,細細追思著您的樂觀、堅強、嚴厲和善良……
姥姥,您在天堂,可曾一樣的快樂堅強,一樣的笑聲震耳嗎?!(高英 采購物控部)